[古剑][夏乐越苏]封决祭剑(11-15)

旧文混更,实在是憋不出来了TvT

大王和浅浅生快!

(我是不会承认我已经记不住大家的lof ID这件事的)


11

从房间出来的陵越顺手打开窗户,他需要缓一缓、整理一下思绪,百里屠苏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他在等待陵越做出决定,而他自己只需要无条件地执行就好。

“师弟,你也觉得应该去江都看看吧?”陵越揉捏眉心,这宗失窃案太过诡异,牵扯到的人彼此间似乎完全没有关系,但若真的毫无干系,这些人又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百里屠苏在脑中迅速地过了一遍案情,而后道,“去看看。”他们现在没有别的线索,去看看总比干呆着强。

“嗯,让夷则和无异跑一趟,”做出这样的决定,陵越自然有他的打算,“运气好的话,那个水系术士也会出现。”那个用水系法术的妖类似乎格外跟夏夷则过不去,从他们接手案子到现在不过四天的功夫,对方居然不惜暴露自己,两次袭击他——很明显,在博卖行那次也是冲着他去的,第二次更是嚣张,光天化日之下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公然出手,难怪要被方兰生吐槽为这就是真爱。

接到出动命令的两个人立刻出发,反正夏夷则有传送阵,从江陵到江都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闻人羽和方兰生在跟尹千觞打太极——这厮可恶极了,仗着自己出身幽都地界、特科无法越界定罪,干脆装疯卖傻,要不什么都不说,要不说得似是而非;夏夷则和乐无异去江都;阿阮还在研究样本,襄铃则埋头整理簇渊的生平资料,想从其中理出头绪;百里屠苏向来跟随陵越行动。陵越看了眼表,距离息妙华给出的十个小时尚有四个多将近五个小时,时间充裕,应该能……

“睡觉,”百里屠苏冷硬着一张脸,他太熟悉陵越,仅从眉梢微微挑起的角度就知道陵越在想什么——显而易见,陵越仍想着继续工作。他已经连续工作将近三十六小时,修为再高深到底也是肉体凡胎,百里屠苏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师兄按到床上。

陵越愣了一下,而后露出笑容。不同于平常礼节性的笑容,这一笑犹如云破日出、春回大地,是真正发自肺腑的愉快与温柔。

他捏捏师弟的手腕,“既然师弟执意,师兄自然听话,阿阮那边就劳烦师弟自己去看一看了。”

 

大概是累得狠了,一旦平静下来反而睡不着。陵越躺在窗前的躺椅里,竹制椅子摇摇摆摆,嘎吱嘎吱地响,百里屠苏拿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师弟,过来陪我一会儿,”陵越拍拍躺椅旁边矮墩墩的竹凳。

百里屠苏坐在竹凳上刚好能伏在陵越膝头,陵越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师弟的锁骨。

“师弟,说点儿什么吧。”

“嗯,师兄想听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说什么我都喜欢。”

“……”

“师弟?”

“我很高兴。”

“嗯?”

“我从未想过能像现在一样常伴师兄左右,从我苏醒到现在,就像、就像一场梦……”

“……”

百里屠苏安静地靠在陵越膝头,听着陵越的呼吸渐渐变沉、变得平稳,他唤了声师兄而后抬起头。

陵越没回答,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他,宛若最温柔的笔触用最灿烂的暖金色泽描绘出他的眉眼,一笔一划都流淌着平和与宁静,陵越本人就是这样,如静影沉璧,不温不躁,却在无声处隐藏着强大的力量。

百里屠苏抿起唇角的勾出微微的弧度,他站起来俯下身,凑近陵越。

轻柔的吻落在陵越的唇角。

这一刻,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襄铃在她的屠苏哥哥推开临时解剖室兼研究室的门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她本人却头都没抬,鼻梁上架着副黑粗框眼睛,镜片反射着屏幕蓝幽幽的光,“屠苏哥哥,你终于来了!零食、零食我要零食!”

只要是出外勤,组里总会有各式各样的零食,从网购的碧根果牛肉干到乐无异亲手制作的蜜饯,女孩子们总不缺各种零嘴。

百里屠苏手上恰恰拎着一大袋,是他在另外几个房间中搜刮出来的成果,襄铃挑了山楂条叼在嘴里,亮晶晶的糖粉粘在她的鼻尖上,但她本人丝毫没注意,一脸“我又活过来”的表情。

阿阮同样欢呼着扑向百里屠苏带来的零食,一边挑选一边还不忘向来人炫耀自己的发现。

“屠苏我跟你说呀,我终于找出原因了~”女孩子划出漂亮的波浪尾音,一脸得意洋洋,像是条一尾活泼的、讨巧的金鱼。

百里屠苏递给她一根海苔味的能量棒,阿阮撕开包装咔嚓咔嚓地犒劳自己,“嘿嘿,屠苏,我总算搞明白致幻剂是哪里来的啦~”

百里屠苏又递给她一快×福记的芒果酥,无声地示意她快讲。

阿阮三下两下吃掉芒果酥,外面金黄的酥皮碎渣黏在她嘴唇上,她抿了抿嘴唇道,“可简单啦,屠苏你绝对想不到,因为这种致幻剂不是完全品。”

“不是完全品?”百里屠苏眉头一挑,“就是……试验品?”

阿阮连连点头,“是的是的,这件事情要逆推。”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之前襄铃依照你们带回来的口供和闻人姐姐的描述整理出了两只耗子在酒吧都做了什么、喝了什么。我呢,就根据这个一样一样地试,终于被我找到酒吧里的葡萄汁与夷则带回来的白色粉末状样品在加糖之后会发生反应,然后就成了我在鼠妖尸体里检查到的致幻剂。”

“与葡萄汁混在一起?还要加糖?”百里屠苏回想一下当日去荒原的情景,似乎真的架子上真的有葡萄汁。酒吧里为什么供应葡萄汁这一点,鉴于在场的三个人都极度匮乏常识,所以谁都没注意。

阿阮剥了颗兔兔奶糖放进嘴里,“这点做得很精细,我第一次试验的时候没放糖就没出这个效果。”

襄铃笑嘻嘻插嘴,“要不是阿阮那次不小心把软糖掉进试管,她还发现不了呢!”

阿阮丝毫没有黑历史被翻开的尴尬,反而一脸梦幻地看着百里屠苏,“我很厉害吧?”

百里屠苏窘迫地转移话题,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等师兄醒了与师兄一起来,“然后呢?”

含着奶糖的阿阮竖起第二根手指,“我试过,在反应发生后四个小时,不加任何干预的情况下,致幻剂一定会被完全分解。”

四个小时?百里屠苏皱眉,他记得自己和师兄推算过,那两只鼠妖从酒吧出来到案发至少八个小时,怎么会?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阿阮的手指习惯性绕着头发,“先不管它,总之没有完全分解就是它的药效被延长了,对吧?”

百里屠苏点头。

“那就简单了呀,屠苏你想想,一种药如果它的药效这么容易就被影响,肯定不是什么完全品啊!”阿阮一脸理所应当,“就比如你吃了片感冒药,又顺口喝了杯奶茶,结果感冒药就成毒药了,这种感冒药怎么能是完全品?”

说到这里百里屠苏明白了。

“我听陵越大哥讲,他把样品给妙华姐了,妙华姐比我厉害好多好多,她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阿阮拍拍百里屠苏的肩膀,“屠苏你说,我把这个成果告诉陵越大哥,他能允许我去荒原看一看吗?我好想去呀!”

百里屠苏摇头,陵越肯定不会答应,或者答应之后也会想办法哄骗阿阮忘了这茬事儿。

“屠苏~陵越大哥跟你最好了,你替我跟他说一说好不好?”阿阮一脸央求,“陵越大哥肯定听你的话。”

襄铃小姑娘也闪着双星星眼,用一模一样的表情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只觉得自己选错了时间,就应该跟师兄一起来,这种烦恼他一个人有就够了。

唉,生活为何总是充满了忧伤?

 

表神委于江都。

江都城的护城河绕城一圈,水平如镜,两岸郁郁葱葱,垂柳树梢一直垂到河面上,几叶扁舟游走其间别有情趣。江都的鲜花大道格外有名,历史悠久的花满楼就坐落在鲜花大道尽头,沿街两边酒吧酒馆鳞次栉比,有古色古香的酒肆,也有优雅安逸的西式酒吧,甚至还有的装修风格只能用魔幻形容。

这已经是夏夷则和乐无异走访的第二十三家酒吧了,可以证明尹千觞所言非虚,他确实经常混迹于此,喝完东家喝西家,但拿剑抵酒钱,这种事真的能发生在现代社会吗?

从第二十三家酒吧出来,夏夷则无奈地道,“无异,再这么找下去不行。”

“我当然知道,可不这么找还能怎么找?”乐无异摊开双手,“嘿,难道还让我们当街插牌上书‘卖身找剑’四字?”

自然不能如此,夏夷则修长的手指轻点额头,“不妨先分析什么样的店主人会同意用剑抵酒钱?”

“他要识货,”乐无异道,“店主人要知道晗光值钱,不能像我,在我眼里,我爸收藏的那些剑都长一个样子。”

夏夷则选择性无视了乐无异话中的某些槽点,“接下来,什么样的人识货?”

“这个范围就广了,不如我们用排除法吧,”乐无异的呆毛像是收到了某种神秘信号,倏地挺立起来,“首先这种奇幻风的肯定不可能。”

夏夷则同意,这种走末日诡异奇幻风的酒吧,其主人的画风与晗光古剑明显不符,所以果断排除。

“然后西式酒吧可以排除吧?”乐无异试探地道,“至少可以排在后面,如果主人西化比较明显的话,应该不会喜欢古剑?”

“对,”夏夷则肯定了乐无异的猜测,转而又道,“从尹千觞身上下手,他囊中羞涩,高端酒吧排除,目标应该集中在中低端酒吧酒馆。”

“嗯,我看尹千觞也不像有钱去高级酒吧的样子,”乐无异掏出平板,他已经拜托襄铃录入了整条鲜花大道上酒吧的情况到里面,当下输入检索要求,在没走访的酒吧中符合要求的酒吧数目骤减,只有七家。

他搓搓脸,振奋精神,“走吧,夷则——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

 

12

两人走访酒吧不提,补眠结束的陵越接到了息妙华的电话。

“我这边结果出来了,”息妙华开门见山,“致幻剂……”

“致幻剂的问题阿阮解决了,息组长,现在的问题是致幻剂的分解速度为什么比实际中的快?”陵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笔准备随时记录。

息妙华笑了一声,“阿阮动作蛮快,既然这样我也不卖关子了,简单说这应该是试验品,仓促中被使用,它的分子式有极大的缺陷,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不稳定。”

“然后呢?”陵越追问。

“没有然后了,”息妙华反问,“你已经知道荒原酒吧暗中流通的安慰品有致幻剂的作用,并且它还是试验品不就行了?至于它的药性为什么要关心?”

陵越拿笔的手顿时一顿,是啊,他为什么要执着于这点?

“是我多虑,谢谢你,息组长,”陵越坦然道。

“多年同事,不必言谢,”息妙华道,“这药的构思很有意思,普通人恐怕做不出来。”

陵越犹豫一下,问道,“那你觉得,能做出这种东西的都有谁?”

“除我自己,我认识人里有你们天墉城的妙法长老和青玉坛的人,”息妙华想了想,“青玉坛你知道吧?掌门雷严的那个,少恭还是青玉坛的丹芷长老,据说与雷严不和,所以很少回去。”

“欧阳少恭也是……”陵越皱眉,“他也能做出来?”

“说起少恭,他的才能犹在我之上,”息妙华毫不含糊,“他为人极好,一言一行皆让人如沐春风,无有不好,反是太好,就像那镜中花、水中月,世上如何有这般无缺之人?越是如玉如英的君子,越叫人觉得……虚幻。我在一次医学界峰会上认识他,相处了也有三四年,还是看不透这个人。”

“有依据?”

息妙华莞尔,“我要说女人的第六感,你可信?”

陵越叹气,加重声音,“息组长。”

“好好,我不开玩笑,总之你对少恭不可不防,”息妙华在电话另一端压沉声音,“我闻圣人君子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少恭之性恐怕非但不是水,反而心如烈火也说不定。”

陵越把欧阳少恭的名字写在白板上,盯了片刻又擦掉,“好,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结束通话后,闻人羽过来。她告诉陵越,祖州监狱的人已经到了江陵,要押走尹千觞。

陵越思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点头同意祖州监狱带走尹千觞,前提是一组可以随时提审。闻人羽得令,转身离开,与方兰生一起办理手续,正式将尹千觞交给祖州监狱暂时羁押,等总部与幽都协商好后另行处理。

阿阮的工作基本结束,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襄铃的一筹莫展,簇渊这个人看上去正常得很,他的嫌疑也仅仅局限于嫌疑。

也许他是无辜的。

襄铃颤颤巍巍地说出自己的理由,陵越听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盯着他,不出意外,就是他了。”

“为什么?”襄铃问道。

“凭他无故袭击了夷则两次,”陵越道,“簇渊有很强的种族荣誉感,他为自己是个鲛人而自豪。夷则易骨舍弃鲛人血统在我们眼里可能只是选择了一种生存方式而已,但在簇渊眼里,这很可能就是一次背叛。他觉得,夏夷则背叛了鲛人一族,他无法容忍自然要出手除掉夷则。”

这也太……襄铃不知道该说什么,陵越的论据到底单薄了些,大半还是自己的主观臆断。

陵越拍拍小姑娘的头,“去吧,照我说的做。”

襄铃哦了一声。她的问题倒提醒了陵越,也不知道江都那边的情况如何。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还真被幸运值爆发的二人组找到了晗光。

收下晗光抵酒钱的酒吧老板叫幽兰,虽然是个男的,却如水墨画上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样,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只是这装修风格……乐无异一脸黑线地研究着到底是该有多热爱自然才把店面装修成亚马孙丛林。

听闻二人的来意,幽兰毫不犹豫地承认确实有这么件事,“确实如此,这把剑现在还在我手中,二位想看的话可以随我上楼一观。”

幸好二楼的装潢没那么个性,虽然满目还是各种绿色,但至少让人觉得自己还活在文明社会。

幽兰在前面带路,变魔术一样从贴着树叶图案墙纸的墙上推出一道门,回头笑得那叫个淡定,“怎么?门开在这里很惊讶吗?”

乐无异觉得自己身为偃师的自尊受到了打击。

晗光被随手挂在墙壁上,幽兰取下来递给夏夷则,“我看着剑怎么也有个几百年了,所以当初才同意尹千觞押下它抵酒钱的。”

“几百年……敢问先生怎么看出来的?”夏夷则结果晗光,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幽兰很淡然,“你说这个啊?拔都拔不出来了,应该很老了吧?”

“……”夏夷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试了下,仅凭力气还真拔不出来,他把剑交给乐无异,“无异,你试试看。”

“我?试剑明明你更专业好吧?”虽然不解,乐无异还是接过剑,“啧,还挺沉的。”

“这是一柄金属性的剑,而我五行属水,金生水,我来怕是莽撞,”夏夷则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冰凉的剑鞘,“但你五行属金,恰好。”

乐无异嘟囔着好吧好吧我来就我来,握住剑柄,慢慢将灵力注入长剑。

一瞬间,难以言明的晕眩感强涌而上,乐无异猛地一甩头才克制住突如其来的不适。

“怎么了?”敏锐如夏夷则自是察觉了这点异样。

乐无异摇头,“没,没什么。”

他定了定神,因眩晕而视物模糊的双目渐渐清明起来,焦距重新对准,只是谁都没注意他的眼瞳深处划过一丝流光。世界落在他的瞳孔里,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剥去了伪装的幕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清晰得吓人。

锵——

龙吟之声四起,剑身渐渐被拔出剑鞘,像是无意中打开了镜匣,一片光华绽放而出,比戏水芙蓉更加雍容、比月下清塘更加冷冽、比千仞断崖更加巍峨,哪怕剑身纤细秀气,也带给人一种只能仰视的高耸之感。

“这就是晗光……果然是传世名剑……”夏夷则喃喃自语,这当真是举世无双的一柄名剑!

原本觉得两人神神叨叨、对他们不以为然的幽兰瞪大眼睛,“居然、居然真的拔出来了……”

反倒是乐无异随意地掂掂晗光,“唔,挺好看的,但这么好看的剑怎么被称为邪剑?”说着,他敲了敲清霜一般的剑身,一个没留意,食指擦过剑锋,一丝血痕留在晗光之上,然后……

然后乐小公子再睁开眼睛就已经回到江陵的小院里了。

他轻轻呻吟一声才睁开眼睛,随即吓了一跳,“怎、怎么大家都在?”

有这么个呆萌的下属不知是福是祸啊,陵越感慨一句,“夷则,你解释一下。”

其中缘由夏夷则已经不知道解释多少遍了,此时再讲当真是流利到不行。

乐无异听过之后挠挠脑袋,“就是说我不小心在晗光上擦破了手指,然后就晕过去了?夷则把我带回来的?”

夏夷则点头。

“那剑你是怎么带回来的?”乐无异自己说完赶紧摇了几下头,“我的意思是,幽兰老板怎么同意你把剑拿回来?”

“……”夏夷则深吸一口气,“我补上了尹千觞的酒钱,双份。”

乐无异倒抽凉气,“多少?”不知道夷则花了多少钱能不能报销啊!完了完了,出门在外没带多少钱要是太多了怎么还他?难道要让娘亲往我卡里打钱吗?

对于乐无异把技能点点错这件事,夏夷则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任命地道,“一共五百六。”

哦,这也不是很多嘛,乐无异一摸钱包厚度,淡定了。

闻人羽拿起晗光,“这柄剑果然有问题,但为什么无异会晕过去?”

方兰生博览群书,类似的事倒是见过,“我记得我看过一本唐时的志怪杂谈,里面讲过一个故事,说‘昆仑山中剑冢,世人云有剑仙出入其中,永徽中,有砍樵人误入剑冢,得一剑,以自身鲜血浸之,有女子脱剑而出,自言剑灵,奉其为主,侍奉百年,后砍樵人殁,女子亦不见踪影。’我之前以为是前人杜撰,但见了木头脸我才晓得,这可能是真事。木头脸,你看呢?”

百里屠苏摇头,“坊间轶事,我不做评论。”

方兰生顿时跳脚,你你你了好几声,才憋出一句,“给我个面子能死啊能死啊能死啊!”

闻人羽拿着剑比划了两下,她虽不善剑,却也会几招剑法,只是阿阮好像很怕这柄剑,平时总爱黏着闻人羽的她此时站得离闻人羽能多远就多远。

襄铃拖着下巴,“不会是无异身体太弱了吧?碰巧而已?”

乐无异膝盖一疼,“襄铃妹妹,我最近真的有好好锻炼!更何况我又不是面捏的,哪儿那么容易晕倒?”

“万一呢……”襄铃小声嘟囔。

“好了好了,”陵越打断这群人,他和百里屠苏及夏夷则刚刚仔细观察过剑鞘,发现上面镌刻的花纹居然是一种封印法,精通封印术的夏夷则更是认出这个阵法是用来镇压的。

“镇压?”陵越皱眉,他身为紫胤真人的徒弟见识也是非凡,“剑鞘镇压的只能是剑……所以剑鞘是后人铸的?镇压……镇压什么?”

“剑灵,”百里屠苏道,“镇压的是剑灵,晗光里宿有剑灵。”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

乐无异颤抖着手指着晗光,“这玩意儿里有个大活人?”

百里屠苏点头,偏过头问陵越,“师兄,要……”

事关乐无异,暂且又没有别的办法,陵越只能同意让师弟暴力一点儿。

温度骤然升高,空气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扭曲,红黑色火焰中,焚寂的虚影若隐若现。

晗光被放到桌子上,没有动静。

百里屠苏加大施加于剑上的威压,空气中隐隐传来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晗光还是没有动静。

百里屠苏眼神一凛,周身气势压得修为最浅的襄铃噗通一声坐到地上,方兰生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扶襄铃。夏夷则悄悄握住乐无异的手,火克金,在场诸人中最不舒服的应该就是乐无异。

晗光终于动了!

这柄以邪为名的古剑突然浮空,金色光芒流转剑身,下一刻金光暴涨,剑鸣之声惊天动地!

刺目的金光散去后,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哪个小子胆敢惊扰了吾的沉睡?”

这是个看着很年幼的剑灵,身材矮小,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抱着双臂浮在半空中,下巴微微扬着,眼角上挑,紧绷的脸缠绕着红色花纹。与他小男孩儿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黑白相杂的发色和沙哑的嗓音。

“你是晗光剑灵?”乐无异迫不及待地答问,他之前有些胸闷,现在终于好了。

“小子倒是有见识还知道剑灵,”看上去年幼的剑灵环视一周,“哦,怪不得,在你们中也有个剑灵,那边那个,你且说说看,你是什么剑的剑灵。”

“上古凶剑,焚寂,”百里屠苏收起泛滥的灵力,房间里的温度总算恢复正常。

“焚寂?没听过,谁铸的?”剑灵一脸不屑,“敢在晗光面前自称凶剑,未免太过托大。”

“龙渊部族铸剑师角离仿襄垣古法而制,”百里屠苏老实回答。

“襄垣的后人……如此出身也不算辱没凶剑之名,”剑灵说着,再度上下审视百里屠苏,“不过吾看得出你的身世远比你说的离奇……还认了主?”

陵越抱拳,“前辈慧眼。”

剑灵哼了一声,“你们把吾唤醒,所谓何事?快快说来!”

夏夷则上前一步,再次将说了好几遍的经过复述一遍。

剑灵挥挥手,“无妨,不过是他傻乎乎地把血滴在晗光上,晗光认主了而已。”

“认主了而已?你可知道我都晕过去了啊!”乐无异抗议,“我还没允许呢,你凭什么认我为主?”

“你以为吾愿意?吃里扒外不懂礼数剑法稀烂不求上进——你全身上下,到底哪一点值得吾认你为主?”剑灵冷哼一声,“运气好而已。”

“你别激动,别激动!”乐无异下意识地劝道,随即反应过来,“不对你怎么能说我……不,你怎么知道……”

夏夷则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还请前辈告知,无异为何会晕倒?”

“有什么是吾不知道的?”剑灵傲然道,“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礼数,告诉你也无妨,是认主瞬间晗光抽走了些微灵力而已。不过是些微灵力,谁知道这小子居然晕过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剑灵最后的感叹直接让乐无异炸毛,“你、你……你拍着良心说话,那是些微灵力吗?”

剑灵又哼一声,不置可否。

陵越道,“晚辈也为剑主,其中关键略微知道几分,不知……”

剑灵看了他一眼,“无妨,吾不愿与人瓜葛太深,这小子只要不动用晗光,吾自然不会为难他。”

夏夷则舒了口气。

剑灵又看向乐无异,“你可记住了,不得擅自动用晗光,才可善终。如此千百年后,若吾仍记得你这位历任最弱剑主,自当不时焚香祝祷。”

“什么叫最弱剑主?”乐无异一个蹦高跳起来,“你说清楚啊!喂,别走!”

可惜剑灵已经回归晗光剑中不见踪影。

乐无异举着剑看了半天,才敲敲剑身,“那个……你叫啥名?不会就叫晗光吧?”

剑灵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吾名禺期,小子可要记牢了。”

然后,任凭乐无异怎么搭话,名为禺期的剑灵都不再出声。

 

13

百里屠苏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雾之中。

他迷茫地看了眼四周,他记得自己上一刻还在广州追捕灵虚、回收翻天印,为何忽然到了此地?百里屠苏揉着额角仔细回想,却只能在脑海中翻出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金系法术的落雷……肆意绽放的冰花……风刃……剑影……澎湃的气流、火光冲天……瞬间失重,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身体直直地下坠,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咆哮,吹得衣袂发稍凛然作响,割在脸上生生的痛……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百里屠苏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如何到达此地。

迷雾渐渐散去,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黧青山岩之间,脚下石阶一直迤逦通向白云深处。

他拾阶而上,渐渐深入白云之间。

石阶曲折,两侧山壁逼仄,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前方豁然开朗,石阶两侧再无岩壁,只余极快磨得光滑的岩石延展而出,风吹雨淋之下青苔斑驳。

百里屠苏如遭雷殛。

虽然只走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但他绝对不会认错,这分明就是通向天墉城的山道!一切与一千年前别无二致!

怎么可能!

天墉城原址早已废弃,昔日巍峨建筑在岁月侵蚀下坍塌崩毁,即便是山道也多半阻断,怎么可能与一千年前一模一样!

他呆愣片刻,而后加快脚步。

越往上气温越低,岩壁走势又起,绵延不绝,树木植被逐渐稀少,鸟兽罕至,石阶不再蜿蜒,笔直陡峭,如同天梯一般直通向掩映在云海间的雄伟城池。

百里屠苏停住脚步,他睁大眼睛,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仰望着一半依山而建、一般悬浮空中的天墉城。

雾气在这一刻散去,青天白日重现,耀眼的阳光下,一种被历史洗练出的凝重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人几乎上不来气。

那是肃穆冷寂的清修之地,晨钟暮鼓无时休,岩石塑造出它恢弘大气的风格,青铜凝练出它庄严飘渺的轮廓,一砖一瓦无不传承着秦汉的威仪,不及流月的孤高,不及太华的飘逸,却比流月更坚毅,比太华更深沉。

是旧日重现的真实也好,还是杀机四伏的幻境也罢,于百里屠苏而言,天墉永远都是自己的第二个家,生时徘徊,死后长守。一千年前场景复现,他的心跳咚咚如雷。

激动与惊讶过后,百里屠苏才察觉到些微的不对。

天墉山门伫立在石阶尽头,法阵固封的同时,也有天墉弟子守卫其旁,昼夜不懈。但此时,山门虚掩,无人守护,明显不是正常情况。

他犹豫片刻,最终借自己身为剑灵之便,化为一点流光从山门法阵的间隙纵深而入。

 

愈是深入愈觉不对,偌大门派竟不见一名天墉弟子,门派重地亦不见警戒,整座天墉城死气沉沉,形如废弃。

“究竟怎么回事?”百里屠苏自言自语。

突然,凶兽长嘶,继而天墉主城上方的祭坛爆发出冲天的灵力!

百里屠苏蓦然抬头,这股灵力竟与芙蕖相差无几!

以剑灵之身行腾翔之术倏忽千里,他几乎是在意念刚起之时,人便已到了祭坛,浮空悬于其上。

自上而下看去,天墉祭坛如同一朵盛放的莲花,天地灵气经由环绕祭坛的七根镇灵柱汇集至中央阵眼,巨大的法阵层层笼罩。法阵中央,符咒化为的锁链紧紧缚住一只炎魅。这火灵化身的妖物周身缠绕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火光中隐约可见娟秀的五官,可须臾间,又变化成一张狰狞暴戾的脸,再看,却又是之前妖娆的女性形态。

祭坛上的法阵汇聚天地清气,理应生生不息、绵长浩瀚,但百里屠苏却发现清气稀疏,这法阵只是勉强运转,抑浊之效微乎其微。

昆仑山天墉城本为天下清气鼎盛之处,怎么出现清气干涸的现象?

百里屠苏来不及仔细思考其中缘由,目光迅速扫过阵脚上的几人。

他们都还年轻,穿着层层叠叠的繁琐服饰,与百里屠苏记忆中天墉长老的衣饰极为相似,发动阵法的人更是酷似芙蕖,只不过年岁稍长,眉眼间褪去少女的青涩,挽起三千青丝,流露出成熟优雅的韵味。她垂首盘坐,深紫裙摆徐徐铺开,仿佛预兆着她终于从将开未开的菡萏盛放成遗世独立的莲花,濯清涟而不妖。

法阵外掠阵的几人也身穿高阶弟子服色,手持长剑,神情严肃。其中一个突然开口道,“师父,不如停下阵法,让弟子几人进阵斩杀此妖!”

话一出口,其余几名弟子纷纷附和。

“是啊,师父,停阵吧!”

“徒儿愿全力一试、斩杀此妖!”

“住口!”性格最耿直的武威长老赫然而怒,“你们都知道什么!此妖杀不得!”

杀不得!

百里屠苏恍然大悟,这炎魅不是窥伺昆仑清气的妖类,竟是昆仑地脉中的五行灵气化身而成,不知为什么狂暴至此。唯一的解决之法就是凭仗昆仑清气打散炎魅灵体,令其重新化作灵力填回地脉,若真杀了,恐怕昆仑山脉清气不复,妖类横行,又是一场弥天大难!

“陵知师弟,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切记不可乱去心神!”芙蕖轻声斥责。她抬起头注视着阵法中困住的炎魅,淡淡的愁色在她眉间一闪而过。她何尝不知阵法维系不了多久,但火灵暴走,天墉城首当其冲,昆仑山中大小村落亦是难逃灾难,偏偏此时掌门师兄因为秦陵地脉剧变不得不离开天墉……

又是一声长鸣,炎魅化为兽身,挣扎的力度顿时增大,维持法阵的几位长老勉力支撑,芙蕖更是额头汗珠涔涔而下,脸色惨白如纸。

野兽的嘶吼震得祭坛微微颤抖,修行略低的几位掠阵弟子神情萎顿,有的连剑都握不稳,彼此搀扶方能站立。

眼看符咒化为的锁链即将崩裂,芙蕖贝齿紧咬下唇,眉峰轻拢,双手结印,欲将最后一丝灵力连同自己生命一同注入阵中!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赤红法阵凌空而降,血一般鲜红的火系灵力沿着符咒锁链飞快蔓延,镇压得火属凶兽无法动弹。红光大炽中,单薄高挑的青年现出身形。

几人中唯有芙蕖能看到青年的脸,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屠苏……师兄……”

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青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与无望的等待,折射出记忆中的欢笑与泪水,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他手上拿着一柄红黑断剑,造型诡异。流云遮日,风移影动,猎猎山风拉扯着他的发梢与衣袂,炎魅身上的火光映出他年轻俊秀的脸,神色平静,如悬霜挂雪般毫无波澜。

紧接着,流云四散,日光重泻,百里屠苏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中,断剑抬起,他问那只被缚于阵中的炎魅,“为何要脱离地脉?”

一直没有说话的妖桀桀冷笑,声音尖利,非男非女,“我被困在昆仑地底千万年,早已厌倦,如今我修为已深,为何不能离开此地?”

“你可知你一旦离开,昆仑山中五行失衡,将酿成何等灾祸?”百里屠苏厉声喝道。

一连串尖笑声后,炎魅道,“与我何干?”

“孽畜!”百里屠苏横剑在胸,焚寂之火骤起,将炎魅包围其中。

炎魅狂笑,“小子,我本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火灵,以火对付我,你也太小瞧我了!”说着,缠绕他周身的火焰顿时更烈,相较之下,焚寂之火犹如太阳前的萤火,微弱不堪。

一直看不见百里屠苏面容的戒律长老以袖拭去唇畔血迹,“道友,这只妖孽功力深厚,不畏惧火焰!”

百里屠苏微微转过脸,侧脸线条在火光之下更显优美。

这下,其余几位长老也看清了他的容貌,沉不住气的武威长老大惊失色,“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颔首,他不知道为何这里有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天墉城、酷似师妹或者说就是师妹的妙法长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认识自己,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对着炎魅不知解释给谁听,“无妨,我的火与众不同。”

响应他的话一般,焚寂火焰突然暴起,竟与炎魅的烈火不相上下。

炎魅长啸一声,这下不光是天墉城,昆仑绵延百里的山脉似乎都被这一声长啸震彻,瞬间骚动。

“那又如何?你不敢杀我!不敢杀我!”

百里屠苏微蹙长眉,后退一步,左手食中二指慢慢拂过焚寂剑身,鲜血如朱砂拖出长长的印记而后融入剑身慢慢消失,饮罢鲜血的上古凶剑呜呜低鸣,断剑缺口处延伸出锋锐剑芒。百里屠苏信手挽了个剑花,剑锋破空,焚寂解开封印,恢复成长剑的姿态。

来自上古的力量回荡在天地间,滚滚煞气包裹着他的身体,被鲜血催动的焚寂之力烧红了半边天空,直欲与骄阳争辉!

百里屠苏双目赤红,煞气中浮现出无数赤红剑影,嗡嗡剑鸣震彻长空!

“空明……幻虚剑……”武威长老倾颓的背脊一下子挺直,“这是空明幻虚剑啊!”

空明幻虚剑,前代执剑长老毕生所学之精华,如今天墉城中只有掌门陵越使得出,眼前这个与死去的百里屠苏肖似的青年也使得出!难不成真是亡者魂魄归来?

炎魅的力量也提至巅峰,飞旋的气流中,二人的力量即将碰撞!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个空明幻虚剑的剑阵凌空浮现,碧如苍穹,与祭坛上赤如火焰的剑阵交相辉映!

百里屠苏猛地抬头——

苍穹般澄碧清澈的光晕中,御剑而来的男人逆光而立,被剑风激荡起的长袍广袖分明是天墉掌门的服饰。男人英挺俊朗的五官让百里屠苏微微晕眩……

 

14

独居静水湖好久的谢衣觉得自己最近捡到了宝。

半个月前他接到龙星商会的通知,说他十年前的申请得到批准,现在可以到青龙镇龙星商会分部领取属于自己的侠义榜。谢衣拿着申请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身影,不过这不重要,反正这几十年间他的记性都不好,也没耽误什么。第二天,他就拿到了自己的侠义榜并且捡到了一个男孩子。

那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深棕色的长发束成马尾,头上一缕呆毛精神地翘起来。朝气蓬勃的脸孔,明明是西域人高鼻深目的长相,却丝毫不显强硬压迫,反而柔和秀气,微微眯起的琥珀色瞳仁泛着一层水光,宛如清泉一般,不张扬不做作,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个男孩子似乎认识他,师父师父地叫个不停,谢衣想,难道自己与他的师父长得很像?

细谈过后,谢衣才发现,这个叫乐无异的男孩儿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按照男孩儿的描述,在他的世界里,一个名为翻天印的宝物自爆,瞬间撕裂了空间禁制,将他传送到了自己的世界。

嗯,真有意思,谢衣微笑地注视着男孩儿在厨房中忙碌的声音,看情况他似乎无法在这边停留很久,既然如此,自己收留另一个自己的徒弟一段时间也是无妨。

他正想着,乐无异从厨房里探出头,“谢伯伯谢伯伯,土豆丝是要咸的还是要酸的?酸的吧酸的吧,酸的好吃!”

“其实谢某更喜欢甜的,”谢衣微笑,“还有……”

乐无异很纠结, “这个……我没做过甜的炒土豆丝。”

“不要紧,这个谢某擅长,”谢衣挽起袖子,然后厨房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砰地关上。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我会做不劳烦谢伯伯!您坐着等就得了!”乐无异一边紧张兮兮地大声道,一边把砧板剁得啪啪响。他竖着耳朵听了好久,才确定谢衣已经离开厨房方圆十米的方位,不禁松了口气,原来真的有些事情哪怕转换了世界观一样无解。

午饭过后,阳光正好,谢衣满足地进了偃甲房开始工作。乐无异挺想跟进去的,但总觉得不好,犹豫的功夫就被谢衣抓了进去,美其名曰打下手。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天晚上,乐无异准备做晚饭时才发现,厨房里的食材几乎被消耗一空。食材告罄,为生计所迫,谢衣不得不带着乐无异匆匆赶往最近的朗德寨采购,却在刚出家中大门时就被守着侠义榜的小龙人逮住。负责传递书信的赝月从褡裢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谢衣,“谢大师,您的信!本来是邮到江陵的,不过已经在这里积压了两个月,昨天刚送到我这里的。”

啧,驿站的新功能真人性化,谢衣暗自给驿站的驿卒们点了个赞,他拆开书信,寥寥几行的字。

乐无异好奇,“谢伯伯,写了什么啊?”

“唔,是我的朋友约我在长安见面,”谢衣把信收回袖子里,笑眯眯,“无异啊,想不想跟我去长安见见世面啊?”

长安!

乐无异的呆毛瞬间挺直!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唐朝,那可是大唐盛世的长安啊!不知被歌颂了多少次、怀念了多少次的盛世长安啊!盛唐时期的长安就像王冠上的夜明珠,历史的尘埃掩不住它的光芒,哪怕是在一千年后,后世子孙依旧以它为荣。

“去!去!必须去啊!”乐无异激动得不行,“谢伯伯,我们现在就走吗?”

谢衣摸摸他的脑袋,“这可不行,你看看你这一身衣服。”

乐无异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来时的牛仔裤和连帽衫,如果走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围观。

“可惜我这里好像没有合适的衣服……”谢衣为难地拄着下巴,“果然还是要我独自一人去码?”

乐无异哭丧着脸,“不要啊谢伯伯!您一定要借我件衣服!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改衣服的!”

谢衣不松口,乐无异扯着他宽大的衣袖,眼睛里盛满渴望,像是一只胎猫没退净的半大奶猫,伸出梅花状的精巧肉垫软软地拍在自己胳膊上,他甚至还看见乐无异身后有一条柔软摆动猫尾巴,尾巴尖立起来,一点一点。

被萌到的谢大师心满意足,收起自己的恶趣味,“嗯,既然会改衣服,那就随我同去吧。等我回封信,就带你去挑衣服。”

得到应允的乐无异立刻点头,“是的是的,我会改衣服!手艺有保证!”

“喂,你们两个!”就在两人要回房找衣服的时候,倒卖装备武器的禁止拍打喂食突然出声,“快来刷榜快来刷榜快来刷榜!你们的排名都掉出一百开外了!”其实,它真正的意思是不刷榜就不需要武器,不需要武器它怎么完成既定营业额?完不成营业额它就没有工资!

谁料谢衣风轻云淡地挥挥袖子,“谢某向来视虚名如粪土。”

乐无异眨眨眼睛,侠义榜他们那儿也有,只是特科成员不允许刷榜,他在加入特科前就已经把自己刷到过第一,换句话讲,他刷烦了,根本不想再刷。

 

好不容易有了出门衣服的乐无异跟着谢衣乘坐飞行偃甲到了长安城郊,谢衣收好偃甲,两人步行进城。

一路上,身着胡服的异域商人们络绎不绝,戴着面纱、身材妖娆的胡女当街叫卖商品,突厥语、吐蕃语、藏语和各地方言汇聚成一曲充满生气的乐章,在大街小巷肆意传唱。

这就是大唐盛世吗?乐无异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心潮澎湃。

谢衣拉住他,“别乱跑,这里人多,跟进我,小心会走丢。”

“好热闹……”乐无异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明明是在比这更繁华一千倍的现代都市里长大,他却像小孩子一般东瞅西看。

谢衣领着他到了约定好的茶楼,见他一副没尽兴的样子不禁心软,递给他一只偃甲鸟,“你要喜欢便四处走走,如果迷路就放飞这只偃甲鸟,它自会带你寻路。”

这、这是手工GPS?我国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

乐无异怀着极大的敬意接过了这只偃甲鸟,郑重地点头,“谢伯伯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

于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三好市民乐小公子捧着一只偃甲鸟开始了他的唐朝长安半日游。

 

身体好沉……好冷……

神智刚刚回到身体,连意识都只是模糊不清的时刻,夏夷则依然能感觉到刺入骨髓的寒冷,就像小时候与母亲在腊月流落街头时一样,难以忍耐的寒冷如影随形。

他本能地想运转灵力取暖,却发现不止灵力被封,连手脚都不得自由。夏夷则瞬间清醒,被法阵桎梏的身体猛地绷紧。

“醒了?”一个男音突兀闯进夏夷则的耳中,这个声音低沉润泽,极富质感,像是被淙淙水流不断冲刷的玄武岩,湿润而不干涩,绵长而不固执。

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让夏夷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他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寻找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手里持着一柄青铜古剑,周身缠绕着摄人的剑气,乍一看,夏夷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块被永暗夜色包围着的千年玄冰。

他穿着玄色长袍,衣摆直拖到华丽的波斯地毯上,上面掐金走银地描绘出雍容大气的图案。这个男人站在檀木描金的屏风后、笼罩在昏黄的烛火中,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忘在角落的黑色鸢尾花,高贵、神秘却带着说不出的孤独。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脸与夏夷则自己一模一样。

“呵,这个气息不像是妖……你是人?”男人收起长剑,他甚至连眼睛都与夏夷则极为相似,漆黑得如同夜空,浓稠得如同湖水,有些时候又冰冷到刺骨。

原来自己的眼睛真的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压力,夏夷则忍不住跑了神。乐无异说他的眼睛太黑太沉,对视的时候总给人压迫感,难怪朋友这么少。但他自己却总喜欢在情事时看着夏夷则的眼睛,一直望进最深处。按他自己的话说,虽然又黑又冷,但看得久了就有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觉,很安静、也很安心。

不要怪夏夷则在这中紧要时刻溜神,实在是他已经好久没有离开过乐无异,不太习惯而已。

与夏夷则长了同样一张脸的男人微微蹙眉,他的眉峰很长,如同三尺青锋,轻轻一挑便带出几丝杀机四伏的味道。他们两个极为相似,却只有这一点泾渭分明,夏夷则虽然心思缜密却远没有达到这个男人的步步为营、杀伐果断。

“朕在问你,”男人向前走了几步,厚重的波斯地毯令他的脚步声微不可查,“你到底是谁?”

夏夷则看着男人,微微眯眼,“你是李焱?” 

感谢红袖添香,某些不靠谱的书,敏锐如夏夷则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荒谬却唯一合理的解释——他穿越了。翻天印本就是自成空间的道家至宝,器灵自爆引动的时空乱流将他送到了另一个世界,标标准准的穿越。

身为帝王,李焱没对被直呼姓名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颔首肯定了自己的身份,继而反问,“夏夷则?” 两人从某种程度上算同一个人,这使得他们的交流变得简练至极。

“对,”夏夷则边回答边挺直背脊,随着他的动作,束缚住他的法阵上陡然浮现出蜘蛛网般的裂痕,随后消散殆尽。

李焱神色复杂,“朕……我也曾以夏夷则自居。”

“我知道,”夏夷则坦然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夏夷则。”

一个是舍弃了夏夷则的李焱,一个是放弃了李焱的夏夷则,他们明明隔着时空的隔膜却在这一刻交汇,站在天平两端相互审视。

这种惊世骇俗的解释没有令李焱惊讶,他几乎是立刻接受了这种设定。

反倒是夏夷则颇为震惊,对方仿佛一点儿也不惊讶?

李焱从对面那张自己的脸上读懂了这个意思,他幽幽地叹气,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十多年前我也曾碰到过一次,对方自称‘来自爱慕七八星云,防止世界被破坏、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碍爱与真实的勇敢战士’。”

李焱的记忆力向来极好,更遑论对方的自我介绍如此振聋发聩。

这种熟悉的画风……夏夷则沉默,他真的不想承认这个人他可能认得。

 

15

长安的繁华简直要晃瞎了乐无异的眼,谢衣与他分别之前曾很大方地塞给他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兼各色铜钱,装在荷包里。他一边走一边看,路过胡女的摊子时还买了份巨胜奴,一种把蜂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面沾上黑芝麻过油炸成的点心。乐无异捧着点心拿着竹签,优哉游哉地沿着长安城的大小胡同闲逛。

别说,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还挺注意城市规划。整个长安城分为东西两市,东西并列的十四条大街和南北平行的十一条大街将全称划分为一百零八个里坊,龙首渠、黄渠、清明渠、永安渠等穿插其间,自南向北流贯全城。水渠边每隔三丈便植有杨柳等树木,亭亭如盖,绿意盎然。

巨胜奴酥脆可口,吃得乐无异眉开眼笑,路上有人说起西市那边常年有杂耍团表演,他当机立断决定去西市瞧一瞧看看一千多年前的杂耍与一千多年后的有什么区别。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乐无异抱着看热闹的心情高兴得紧,可当他转过一个街角时,前面一小群人的气氛明显不对头。天性爱管闲事的乐无异凑过去,只见挂着锦绣居牌匾的酒楼门前,店小二正数落着一个小男孩,叫男孩儿也不太好,八九岁的年龄都能算作小小少年了,穿着浅灰的道袍,料子很好,但样式挺朴素,背对着乐无异看不着脸。

肩膀上搭着条毛巾的店小二嫌恶地看着那少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们店的客人你得罪得起吗?说人家是妖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怪?”

少年的身高将将到店小二的肩膀,声音清亮里透着青涩,“他就是蜘蛛精!”

“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店小二作势就要给这少年一拳,“我们店可是当今圣元帝微服私访时亲笔提御赐的招牌,容不得你在这里胡闹!”

不知这句话里的哪个词刺激到了少年,他高高昂起头,声音提得更高,“我没撒谎!他就是蜘蛛精!”

“还说!你还说!”店小二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少年,但现在是真的怒了,总让他在店前喊多影响自家名声啊!

这时候,二楼雅间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只见一个清秀却阴鸷的青年人坐在床边,手中的扇子刷地一声打开,故作风雅地摇了几下,“算了,小二,把这孩子撵走就得了,小小年纪脑袋就有病,可怜啊……”

乐无异叉了块巨胜奴放进嘴里边欢快地嚼,别说,还真是个蜘蛛精,道行也就一百来年吧,居然还敢到闹市中,找死啊。

少年藏在黑发下的耳朵憋得通红,他倔强地大喊,“我脑袋没病!你就是个妖怪!”

“你怎么还说?”店小二又气又急,招呼了几个同伴就要把少年拖走。

乐无异咽下最后一块巨胜奴,慢吞吞地道,“住手!”

接二连三地冒出些不知所谓的人,店小二暴躁得直想揍人,“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谁?”乐无异笑嘻嘻地拍拍手,“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是来自M78星云、防止世界被破坏、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勇敢战士!”

少年转过脸,挺漂亮的五官,还没见俊却已见俏,剑芒一般轻灵的俏,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没露出一点儿表情。店小二则如坠云雾,“啥……你说你是啥……”

“简单来说吧,”乐无异拍了下店小二的肩膀,趁机将手上的油蹭到小二哥的毛巾上,“我是这小破孩儿的哥,我弟最近志怪小说看多了,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领他走!”

这句话店小二听懂了,摆摆手,“赶紧领走!赶紧的!”

少年还要争辩,却被乐无异捂住嘴大力拖走了。

一直退到旁边的小巷子里乐无异才松开手,少年通红着脸,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乐无异看着好笑,他瞬间联想到夏夷则,大概夷则小时候也是这样吧?别扭到可爱。

这样想着,他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冒充你哥哥实在是情势所迫、情势所迫!不过我都二十多了,至少比你大十岁,你叫声哥哥也不吃亏,所以别生气?”

少年扭过头,明显还在生气。

对于这类别扭星人,乐无异有着极丰富的经验,他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半晌,少年闷闷地开口,“我脑子没病。”

“哈,你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乐无异一个没忍住笑出声,真是太可爱了,“我当然知道你没病,我还知道你指的那东西真是个蜘蛛精呢!”

少年睁大眼睛,“你……相信我?”

“当然,本少爷的眼睛亮着呢,”乐无异拍拍胸脯,“走,我们去教训那只蜘蛛一顿!”

少年眼睛一亮,脸上却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可我师父让我在锦绣居旁边的面馆等他,刚刚已经……”他本来只想提醒一下酒楼里的人,料那妖孽也不敢闹市作祟,谁知道根本没人相信他。

“没关系,我看那妖怪被你戳破了,虽然表现得镇定但估计很快就要离开,它道行不高,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解决,”乐无异鬼使神差般地大力诱拐纯洁少年,大概是因为他实在太像缩小版的夏夷则了吧,一别半个多月,从他们确定关系以来还从未分离这么长时间,有点儿想他啊……

少年又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拍即合(大雾!)的两人藏身小巷,乐无异放飞了自己做的“别问我是谁我的名字叫小特工”侦查专用偃甲,甲虫状偃甲摇摇晃晃地朝着酒楼飞去。

少年明显对这个很感兴趣,尽管极力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但眼里渴望的火光都要具现化了。

乐无异看着好玩,顺手将偃甲包里放的偃甲玫瑰塞进少年手里,“喜欢?这个给你拿去吧。”这朵偃甲玫瑰做得极精致,花瓣上细小纹路都细心地雕刻出来,漆料的颜色也很逼真,除了茎上没有刺,别的都可谓栩栩如生,几欲以假乱真。

“这可是……偃甲?你是偃师?”少年看着乐无异的眼神不太对了。明明做的偃甲这么精致,为什么性格这么……

乐无异自豪地道,“没错,我就是个偃师!我跟你讲,别小看这朵玫瑰,你把前面的帽拔了。”

少年依言而做,“笔?”

“对,这是便携式碳笔!不仅能在纸上写字,还能在石头上、墙上写字!可替换的呦!”乐无异的呆毛一抖一抖,“我还在里面装了凝音石,你对着它说话就能录下来。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是厉害不过有什么用?少年纠结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一脸求表扬求摸摸的表情,心情复杂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压在心底,踮起脚勉强拍了拍乐无异的肩膀,“啊,很厉害。”

乐无异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堕落到要被一个九岁男孩儿表扬的地步,他把手里的信号接收器贴在耳边,“他出来了!嗯……往这边走了,我们快拦住他!”

 

果然不出所料,那只蜘蛛精很快出了酒楼,然后就被两人堵在了巷子里。

乐无异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pose确实也挺帅的pose,拿着从谢衣偃甲房里翻出来的偃甲剑,他自己的武器遗憾地没跟过来,“来,小蜘蛛,说说看,谁让你跑到长安城里的?”

少年皱眉,提着剑捏着剑诀,“直接杀了就是,何必多话?”

乐无异伸出一根手指摆摆,“可不能这么说啊,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妖也有好妖和坏妖之分,我们不能错杀好妖,也不能放过一个坏妖。”在他进入特科一组的第一天起,陵越就反复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不只有人类,妖和人一样都有生存权。

少年收起剑,他师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虽不太理解,却沉默地接受了乐无异的说辞。

蜘蛛精默不出声,额头上开始显出另外几只眼睛,密密匝匝,令人头皮发麻。手肘以下也不再是人类的样子,长出倒刺,变成节肢的样子。

“看你这心虚的反应就知道还没来得及做坏事,有贼心没贼胆,”乐无异挽起袖子,“走,弟弟,揍它一顿就得,记得留口气哈!”

少年郁闷地想,谁是你弟弟……

 

蜘蛛精挺不禁打的,霹雳咣当几下就被揍回原形,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里拒绝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乐无异收起隔音结界,趁机教导少年,“我们老大说了,对付敌人不用仁慈,拖到墙角里套上麻袋使劲揍就是——记得上结界,否则很可能会被投诉扰民。”

少年收起剑,呵呵,这偃师的动作实在太快,他法决还没念完战斗就结束了。

乐无异也把偃甲剑收起来,这剑他用着还挺顺手,“快去面馆吧,你师父要是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我不是小弟弟,”少年郁闷地嘟囔一句。

“你说啥?”乐无异没听清,他顺手摸到了偃甲包里之前买的甜雪,那是用蜜糖慢火烧炙的太例面,纯白似雪,甜得发腻,所以被称为甜雪。

少年改口,“我是想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嘿嘿,尊姓大名谈不上,小透明一个,”乐无异把甜雪塞进他手里,“这包甜雪给你,小孩子多吃糖才能聪明!我该走啦,再不走赶不上杂耍表演了!”

“别走——在下太华山逸尘,”少年下意识地叫住他,“阁下能否留下住址?”

乐无异只顾着往前走完全没注意。

少年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阁下能否留下住址?改日——”

乐无异终于听到了,他伸处一根指头压在嘴唇上,“嘘——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过几天就要回去啦!替我保守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少年还想说什么,可乐无异的身影已经混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他遗憾地收好偃甲玫瑰,打开油纸包,用手指蘸了些雪沫一样的糖粉放进嘴里。

好甜,少年小小地感慨一下,似乎从离了皇宫起就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感觉还不错……




没有后续,不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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